想必当初分别之时凝露的一句自去天南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免得柔月日后记挂,今日能在道旁相认,单此一处,便知凝露的的确确也还记得她这个名分上的姐姐。
凝露擦了擦眼泪,笑道:“让姐姐看笑话了。”说罢,美目瞟了谷梁泪一眼,抿嘴浅笑道,“这位莫不成是我那姐夫?”
柔月俏脸飞红,轻轻拍了凝露一记,轻喝道:“乱说!”
凝露微微一笑,面露揶揄,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让一众侍卫面面相觑,往日自家这位夫人待人接物颇有风度,难得见这般天性童真的模样,看来必是闺中至交了。
谷梁泪微笑摇头不语,凝露抓着柔月的手不愿松开,疾声说道:“姐姐,我夫家就在前面的三章府,近来说是有个什么武林大会,我家相公就在不远处的杏子林,姐姐随我同去吧,可算见到姐姐了,让妹妹好好陪陪姐姐,好么?”凝露央求着,一脸期盼。
柔月左右为难,如今身处境地不是不知道,可是连番几次变故,柔月也知道自己怕是早已暴露行踪,再是遮掩,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柔月回头为难的看了谷梁泪一眼,凝露见状吐了吐香舌,笑道:“公子,把柔月姐姐借我几天可好?”
谷梁泪微微一笑,亦无不可,凝露高兴的牵手就要拉着柔月上去自己所乘的马车,谷梁泪示意风狸跟过去,就听皖衣娇笑道:“我们两个陪你们一起吧,她身子不甚爽利,也得有人照顾。”
凝露微微吃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柔月轻轻摇头,并未多言,谷梁泪略一沉吟,看了皖衣一眼,皖衣轻轻颔首,大略的意思是叫谷梁泪放心。谷梁泪暗自咋舌,一路牛鬼蛇神,哪个能叫自己放心的,不过事已至此,也便由得柔月。
四人向那架华丽的马车走了过去,边走凝露边状若无心的问道:“姐姐你不是一直在卓城么?这次是去哪里呀?”
柔月含糊没有应答,推说了几句。谷梁泪若有所思,言心走到谷梁泪身边,轻声说道:“她是当年卓城月下春江的花魁之一,江船凝露,算是相识,不过当真有这么姐妹情深么?”
谷梁泪看了言心一眼,言心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彼此皆是才智高绝之辈,闻弦知雅意,一个红尘女子,长袖善舞,见到女扮男装面有难色的故人,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莫非当真瞧不出柔月有难言之隐,只怕未必吧。
众人又再启程动身,同行再添一位丽人,一众登徒浪子便又多了几个,不过瞧着这些面露凶芒的英武护卫,大概也知道眼前之人不好想与,远远吊着,不敢近前。
马车刚走不久,夜雨就从一旁钻进了马车,小脸红扑扑的看着谷梁泪,低声说道:“二公子,打听清楚了,那女人是三章府胡家的少夫人,胡家在三章府名头不小,好像叫什么断三门,门下有弟子近千,染指黑白两道,很有实力,听说是个跺跺脚三章府也要颤三颤的大门大户。”
“不是断三门,应该是断山门,门主的确姓胡,门中绝学叫断马刀,你听岔了吧。”杜鹃纠正道。
夜雨一呆,小脸通红通红的,呸了一口,低骂道:“榆木脑袋,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谷梁泪莞尔,笑道:“左右棠告诉你的?”
夜雨莫名其妙的脸皮一烫,难为情的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谷梁泪怔怔出神,忽然想起不久前李落曾经问过她一件事,这世上可有什么人能将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积在一起,促成一个理所应当,结果却截然不同的事么。
“你觉得巧么?”车厢里一直很少出声的仓央嘉禾忽然问道。
“很巧啊。”谷梁泪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时也看不透的宛若冬雪梅花的女子,淡淡回道。
“她们都很巧合,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那你是巧合么?”
仓央嘉禾沉默不语,谷梁泪也不多问,相处几日,约莫也能看出仓央嘉禾的性子,她若愿说自然会说,若不愿说,问也没用,来历最是神秘,不过谷梁泪隐隐却有一种感觉,这群人里,除了红尘宫诸女之外,怕是唯有这姐弟二人最让人心安。谷梁泪暗暗打定主意,日后回去卓城,当要好好问一问李落,到底有多少人是自己不知道的。
杏子林就在三章府北城六里外的一座山丘下,漫山遍野尽是杏树,这个季节杏子早就熟过了,只剩下满山墨绿,风一吹沙沙作响,倒也清爽,不过最美的时候该当是初春时节,杏花团簇,蜂鸣蝶舞,美不胜收。
没了杏子,不过此刻这杏子林里的人却不少,三五成群,皆是江湖豪客,难得见上一个踏青游赏的寻常人家,谷梁泪也是好奇,若是异宝现世,怎地这武林大会倒像是卓城城南庙会一般,松松散散,到处都是口若悬河的高谈阔论,好不逍遥。
群雄没有章法,左一堆,右一撮,乱七八糟,林中搭了几间简单的帐篷,纯白颜色,在杏子林里格外乍眼,凝露所乘的那架马车便是朝着帐篷一路直行,群豪尽皆让开去路,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三章府,就算再是了得,多多少少也要给三章府三足鼎立之一的断山门些颜面。
进了人群,听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谷梁泪才明白过来,这秘笈神兵虽有消息,却未真正显露踪迹,正是如此,这些闻风而来的江湖豪客大都翘首以待,非得关头,自然是养精蓄锐的好,这个时候就喊打喊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渔翁得利之辈。
马车到了帐篷前停了下来,数人迎上前来,正中是个身形矮胖的年轻男子,满脸红光,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将眼睛挤成了一道缝,偶尔睁大眼睛时,就见精芒时隐时现,颇显戾气,绝非是外表看上去的敦厚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