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又赌对了,黑剑白刀望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心境泛起阵阵波澜,盘算着自己的后人弟子中有谁能是他的对手。青刀死的最早,也最不为他所重视,甚或是有些轻视,但是没想到千年之后一个算不上传承的青刀传人竟能真伤了他,还能让他生出忌惮之心!
血璃看错了,即便是一把人劫战刀,也已经足够伤他。而且除了这一刀之外,李落还有一招隐而未发,就在他没有握刀的左手上。所以黑剑白刀没有逼迫,也没有借势要将李落毙于刀剑之下,他如果进逼一步,李落一定会破釜沉舟,到时候他已经负伤的事一定瞒不过血璃。黑剑白刀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取走李落的性命,但是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负伤的情况下在血璃手中全身而退,哪怕他们刚刚才达成一个看似盟约的誓言。他骗过了血璃,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受伤,但是如果还有第二次,他知道血璃一定会出手,而且还会是必杀的绝招。活了一千年了,所谓的誓言早就看穿看透,没有绝对的实力,那些盟约誓言不过是徒惹人笑的废话而已。
这一刀斩的奇快,鸣鸿刀也碎的奇快,李落败的更快,用电光石火来形容也还差了点味道,不过比起这些变得更快的是三个人各自的盘算,一瞬万变。从李落震飞的身躯落在铁甲精骑阵中的一刹那,黑剑白刀便已承认他有资格入局,而不单单是因为凑巧从太虚幻境带出来的铁甲精骑。
李落任由血璃握着他的脉门,一股浑厚温柔的气劲从她掌心缓缓流了进来,将体内的异种真气逼了出去,归拢杂乱的内息。受得伤的确很重,也就勉强到死不了的地步。看着他身上的伤,血璃有一丝怀疑,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被黑剑白刀骗了,他应该也受了伤,但是自己却已经错过最好的出手时机。
黑剑白刀看着血璃替他疗伤,面无异色,直到李落的喘息声小了之后才朗笑一声:“方才那一刀很好,不小心错手毁了你的兵器,对不住。”
李落回了一礼:“刚才差点杀了你,也对不住。”
黑剑白刀大笑起来,似乎没有半点芥蒂:“那你还要和我们走么?”
“自然。”李落微微一笑,“前辈许给我的十万人还有效吗?”
“当然有效,除非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那就好,多谢前辈。”
“客气了,要谢就谢她吧,不是她,你已经死了。”黑剑白刀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往一侧走去。血璃松开手,看了李落一眼,一言不发的去了另外一边。李落动了动手腕,轻轻蹲在地上,小心的将那些鸣鸿刀的碎片捡在一起,碎片还很锋利,地缚草又不容易裹紧碎片,最后还是身边一个铁甲精骑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个袋子,将这些碎片装起来收在身上。鸣鸿刀因他而碎,将来回去大甘,也许能重铸鸣鸿刀,了却遗憾。
再出山的时候,李落没有和血璃走在一起,一众铁甲精骑围着他,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黑剑白刀的那句话绝非只是空言恫吓,他真有可能不能活着出去。人死了,答应他的事当然也就做不得数。
走了三天三夜,还没有走出这片稻田。也许是这里的地势高,夜里天上的星辰格外的近,仿佛触手可及,在苍穹之下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星光。半路上遇到了黑剑白刀接应的人,除了被他们三个人平分的铁甲精骑,还有那些看不清面目的黑袍人。不过许是黑剑白刀有过交代,这些人都不曾靠近到他身边,就连黑剑白刀也离得远远的,好像并没有打算找他的麻烦。
李落靠在一株瓷瓶树下歇息,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内伤还早,约莫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将好。幸亏有血璃出手梳理,要不然恐怕还会留下暗疾。
看了一会星星,有些困了,他慢慢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十万大山很潮热,不过这里却还好,也许是地势高的缘故,到了夜里还有点温凉的感觉,最是舒爽。
耳边听着田野里不知名的夜虫叫声,时长时短,应合着天上的星星似乎也在一眨一眨着眼睛。渐渐地,眼皮子越来越沉,听在耳中的虫鸣也绵长起来,连成了片,从最开始的一个方向变成四面八方,包围着在他身边吟唱起来,可能有点鼓噪,但是不刺耳,好像更能叫人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那虫鸣声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奇怪的音符。李落仔细听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而且成了调,他努力分辨着音调的含义,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还真的让他听出了音调里的声音:
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锜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虫鸣声反反复复地吟唱着这一首曲子,李落听着听着,忽然诧异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首传自上古的诗歌,写的是上古时期族民祭祀前后的一些事,怎么会在十万大山里被一群不知名的虫子吟唱出来。
他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天上的星辰依旧如故,古书有言,这天上的星辰一个眨眼,都是数年甚或是几十年几百年前的事了,他原本是不信的,不过今夜他有些信了,说不定这里的歌声也是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声音,却传到了自己这个百年千年之后的后人耳中。
他站起身来,环目四顾,稻草长的很高,也极为茂盛,足足到了腰间。梢头的结穗沉甸甸的,一晃一晃。铁甲精骑还在安静的守着自己,寸步不离,正是因为有这些铁甲精骑他才敢对黑剑白刀斩出那一刀,如若不然,他怕是没这个胆子行险一搏。果然,这些老不死的都难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