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鬼神之功,单靠人力李落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建造出这样一座宫殿。
门上有一块匾额,上头应该写了字,不巧刚被一朵云彩遮住了,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他猜或许便写了天火二字,但这都无关紧要,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这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人……或者神仙。
手扶着宫门上,能感受到苍莽和厚重,非金银铜铁能显露出来的厚重,似乎是将岁月和传承与这扇门浇筑在了一起。
微微用力,门没有动,就在李落正要加几分力气的时候,后脑勺忽然一疼,在他昏迷之前,大概明白了是有什么东西敲了自己一记闷棍!
倒下去的时候,李落笑了,倒不是疯了,而是终于安心了,这里毕竟不是没有活物,至少还有一个敲自己闷棍的人。
这回没睡多久他就醒了,醒来之后动了动身子,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挣扎了两下,只见收紧,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睁开眼睛一看,还好,是躺在床上,那人倒算宅心仁厚,没有顺手把他从山崖上丢下去。
转了转眼珠子,依稀有什么动了一下,再等了片刻,能看清左右的景物,入眼就是裹得如同粽子一样的自己,除了脑袋留在外边,身体的其余部位都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大概便也是作茧自缚的由来。
床头有动静,李落抬眼一看,是个半大的孩子,正支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见他醒来,急急站起来跑了出去,约莫是在叫人,但是那娃儿说话他却听不懂,并不是大甘言语,也不像天南诸地的方言俚语。不过天南多山,十万大山里的山寨不知凡几,言语俱有不同,听不懂也实属寻常。
过了一会,从外走进来一名中年男子,手里牵着这个娃儿,身穿短襟单色素布衣衫,异于大甘装束,身长七尺,一张脸俊秀的实在是不像话。李落早就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但是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相貌竟然让他生出自惭形秽,乃至于嫉妒的情绪,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是精雕细琢而成,鬼斧神工几无瑕疵,大约是老天爷闲来无事,便就琢磨着怎么将这人生得好看些。
见李落愣愣地看着他,中年男子说了一句什么,李落没有半点反应。
男子见状略一沉吟,又说了一句什么,这回他倒是听到了,不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无回应,倒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听不明白那人在说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落回了一句,男子露出恍然神色,彼此说话驴唇不对马嘴,自然能明白是言语不通的缘故了。男子沉吟少顷,连换了四五种不同的言语,李落皆是不解其意,只能歉然摇头。男子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恼怒之意,在连续更换了数次之后,忽地,他说了一句话,李落挑了挑眉梢,依稀似乎听懂了。男子见状轻咦一声,又问了一句,这次他确信是听懂了,在问他从哪里来,他是谁。
男子说话诘屈聱牙,语调和用意先后表达的次序与大甘言语颇有不同,但是脉络可寻,与大甘文字说话同属一脉,只是时间要早很多,也幸亏李落年少时看过不少稀奇古怪的闲书记载,男子说的话比残商还要久远,如果溯源,怕不是要在中山十六国之前了。
听得懂是一回事,交谈则是另外一回事,李落如同一个咿呀学语的三岁孩童,磕磕绊绊的和那人说了有半个时辰,大概也就是说了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来干什么都没说清楚。不过那人耐性极佳,还透着点高兴,他猜是许久不见外人的缘故,兴致正高,廖解岁月的枯燥和烦闷吧。
一番交谈下来,要说彼此真正知道点什么倒还真不见得,不过两人的关系确是亲近了些,中年男子眼中的防备之色淡去了很多,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拍了拍李落肩头,言中之意约莫是以示歉疚的意思。李落含笑回礼,误闯桃源深处,只是一闷棍而已,算不得什么,换成别人,说不得万箭齐发也有可能。
中年男子示意跟他出来,李落翻身下床,跟随男子走到门前。男子推开门,神色轻松,没有半点防备,李落也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丝毫的内力波动,似乎不会武功,但是隐隐有一种不可力敌的感觉,不容小觑。
门应手而开,也是木质,这里倒是可以看到拼接铆钻的痕迹,不像山下所见的浑然天成。门外是什么,李落没有费心猜测,是阿鼻地狱还是仙家福地都不过如此,只当是开眼界了。不过推开门的一瞬间,他还是略略惊讶了惊讶。
眼前是个小小的街道,藏在山巅一角,不远处就是那些李落在登山的路上远远看见的琼楼玉阁,两者相去不远,不过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边高冷,而这里更有烟火的味道,虽然并无袅袅炊烟,还有这街上除了中年男子和他之外也不见旁人,就连刚才那个娃儿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但是烟火的气息还在,就好似一闭眼再睁开眼睛之后能看见满街的行人。
街道只有一条,没有岔路,一眼可以望到尽头,沿街两边修建了宅子,都是一层,没有楼阁,而且修建的也不甚密,宅子和宅子之间都留有缝隙,窄的能过一个人,宽的能过一架马车。
走在街上,脚下踏在路边饱经风霜的青石上,留着岁月的雕琢,但却依旧如新,这新和旧合而为一不觉半点唐突,倒叫它成了岁月和小小街道的聆听者,听着千百年来每天的声音,时而焦急,时而愉悦。不过大概焦急的时候不会太多,多是吼着自家崽子回屋吃饭。
从沿街两旁的院落缝隙里看过去,还有一条蜿延的小河流,河水清澈,有青天白云从水中流过,不过没有鱼,可惜了这一弯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