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落和相柳儿不欢而散的消息就传遍了联军上下,人人侧目,一时间议论纷纷,就连斛律封寒都坐不住了,又是跑来李落身边问两人何故发火,又是去劝解相柳儿莫要动气,如何关头,再不齐心合力,怕是连命都得搭上。
气最后大约是顺了,但是两人谁也不见谁,倒是有几分怄气的模样,李落也似一点也不在乎,调遣高手,试图找一条从山顶下去的路。这一次他没有亲自探路,手下不乏高手,再加上早前林海一行,差点身陷其中,此番再探,中军骑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再犯险,相柳儿也是这个意思,一军主帅,倘若次次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总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用她的话说,李落死了事小,大甘诸将群龙无首才是大事。
探路的将士已经下山去了,众人都在等候消息,李落独自一人盘膝坐在草地上,晓梦刀横放在身前,这一坐就是足足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众人只当他是挂念涉险探路的将士,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的李落,心神皆沉入一片虚空,他没有刻意去想,过往种种仿佛一个一个片段从脑海中划过,他也不曾试图从这些片段的画面中找到什么,只是想着,回忆着,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浮现出哪个画面就是哪个画面,仅此而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士的嘈杂声将他从失神中唤醒过来,中军骑几将快步走来,是此前下山探路的大甘和草海高手回来了。李落长身而起,疾声问道:“怎么样?”
“大将军,是有一条下山的路,不过很险,不好走。”钱义一脸凝重,身旁唐梦觉几人也是肃穆不语,那条路崎岖不说,而且脚下都是积雪成的冰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落,这般高山绝峰,掉下去尸骨无存。
并非人人都有冷冰他们这般身手,别人不说,就那个蒙厥拨汗怕是一样下不去,极有可能摔死在半途上。
“不能走?”
诸将沉默不语,言心看了看身边诸人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直言回道:“未必不能走,不过伤亡在所难免。”
李落抬头看着言心,她说会有伤亡,想来不会有假,而且话虽含蓄,言下之意若是逞强下山,这伤亡定然不小。
“出去看看。”众人走了出去,风比刚才小了点,不过气温更低,云层压在山顶,好像有要下雪的意思。相柳儿裹着厚厚的兽皮,脸冻得通红,不住哈气搓手,时不时顿足,身边草海几将劝她进去,她却置之不理,锁着眉头看着白色山巅那条几乎无法分辨的路。
钱义指了指方位,李落仔细看着,先不说陡峭的悬崖峭壁,就是那些浮冰积雪就是横在众将士眼前的一道难关,而且这雪山不比别处,万一头顶雪崩,那这底下的人恐怕难逃一死。这样下山太危险,十万之众,若是遇上雪崩,怕是活不了几个。
李落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若是神秘人有心相助,多半不会指一条死路,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任凭他们困在地底。
“看出什么了?”不远处的相柳儿冷冷说道,看样子气还没有消,好歹没出言讽刺,已经算是极好了。
李落叹了一口气,站在崖边探头往底下瞧了瞧,深渊幽谷藏在云雾之下,深不见底,黑黝黝让人头晕目眩,多瞧一眼都会两腿发软,这要真这么下山,胆气弱点的只怕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能从这里下山……”
“呵呵。”相柳儿冷笑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就在这时,余光扫到远处云层忽然动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云层中翻滚。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一声清亮的凤鸣声从云层背后传了出来。众人皆惊,此山之高,越云海,接星辰,便是鹰隼也难登顶,究竟还有什么能在云层之上啼叫。
李落愣了片刻,这声凤鸣很是耳熟,莫非又有故人?还未等他再细细分辨,云层之中有一道异彩流光划破阴沉的云雾,自雪山之巅一掠而过,凤鸣声远远荡开。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这云层之上到底是何异物。相柳儿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李落,冷哼一声,大约也知道定是又遇上极北故交。
这条路,到底不是一条死路。
岁首青鸾,勉强算得上极北故交,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当初他从太白山上带出血璃,她在祭坛可没少杀人,若是青鸾认出他来,说不定会替惨死在血剑之下的族人报仇也不好说,就算青鸾大人大量,不和他这小小杂鱼一般见识,他和青鸾的交情也没深到叫人家辛苦背这些将士下山的地步,十万之众,就算青鸾有心,怕是得把这只大鸟活活累死。
凤鸣声远去之后不久,众人落脚的悬崖边忽然猛烈摇晃起来,山顶积雪簌簌而落,如洪流猛水急卷而下。众人齐齐色变,连忙彼此搀扶才稳住身形,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山底传了上来,将山巅云雾都搅得七零八落。
地龙翻身?这极北怎地处处都有地震。不过地震似乎没有这般巨响,而且这个响声有些耳熟,草海众将倒还罢了,中军骑诸将却是一震,这分明就是火龙炮炸开之后的动静,只不过声势还要更大。
几乎在一瞬间,中军骑诸将便已猜到雪山之下有了变故,这样的巨大响声,绝非山崩的动静,而是人为。
“大将军!”钟离玺轻呼一声,李落点了点头,望着藏在云雾下的山底深处。天火远走他乡,照他们凉薄的性子,这世上已经没有天火传承,有的也只是一鳞半爪,难堪大用。既然如此,黑剑白刀要破除渊雪的封禁,理应没有人能阻挡他了。就算还有上古五族镇守雪山,镇族凋零,被逐出极北,太白一族现如今就剩下血璃一人,辰族也早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