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秦伯符喝道:“妖孽,尔敢!”火把又是一亮,众人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只见忽赤因抱着一人,嘴里死死咬着那人颈项,那人一身汉装,正是前来结盟的武人之一。忽赤因抱着那人狂奔,他身子原本狼夯,此时却似缩小了一半,窜高伏低,形同鬼魅。秦伯符虽然空着双手,却也追他不上,不由连声怒吼。二人流光掠影般绕着木台转了一圈,忽赤因随手一抛,手中那人吧嗒堕地。众人围上一瞧,只见那人颈上血肉模糊,面皮蜡黄,早已气绝了。群豪惊怒已极,纷纷怒叫,拔出兵刃,向忽赤因涌去,只碍于秦伯符与他争斗甚急,一时不易抢上。
忽赤因饮罢人血,精神大涨,身子一舒,呼呼两掌挥出。秦伯符气为之闭,倒退两步,忖道:“传言果然不差,习练‘小黑魅功’的妖人,每吸一人鲜血,功力便能增长数成。”当下凝神应对,径取守势。忽赤因步步抢攻,忽地发声怪笑,跃在半空,掌如飞来山岳,向秦伯符压到。秦伯符抬手一挡,足下木台轰然坍塌,他只觉心口发热,几欲吐血,忽赤因双掌如风,连环拍落。
二人各以神力相拼,掌力相交,笃笃作响。交得第九掌,秦伯符内息一滞,情知用力太甚,牵动痼疾,不由暗自叫苦。只见忽赤因第十掌拍到,只得勉力挡出。四掌相接,秦伯符喉头倏甜,蹭蹭蹭倒退六步,一跤坐倒,口中鲜血涌了出来。花清渊急忙纵上,取出一支青玉瓶,倾出药丸给他服下。
忽赤因收了掌,志得意满,长笑道:“巨灵玄功,也不过如此。”群雄正欲冲上厮并,忽见他目中精芒暴突,扫视过来。群豪气势均是一馁,心中悲愤莫名,就当此时,却听远处有人朗笑道:“巨灵玄功不过如此,大金刚神力却又如何?”声若洪钟,震响当场。忽赤因脸色微变,放眼望去,只见北边两名僧人大步赶来,为首一人魁伟异常,正是九如,身后一人中等身材,却是花生。
赵呙害怕云殊发现自己,早先缩成一团,不敢作声,此时瞧见花生,忍不住探头叫道:“光头叔叔。”花生听他叫唤,哎呀一声,两三步蹿入天机宫诸人之间,众人纷纷阻挡,哪知小和尚活似一尾泥鳅,滑溜异常,东一扭,西一摆,眨眼功夫将拳打脚踢尽皆避过,一步抢到赵吕跟前。修谷在旁,挥掌拍出,却见花生身形忽矮,让过来拳,肩头从下方耸起,顶在修谷肘下,修谷只觉大力涌来,惊呼一声,倒飞出去,正撞着来援的童铸,二人滚作一团。花生顺手揽过赵吕,大袖一挥,接下花清渊一掌,呵呵笑道:“不送!”借势蹿出人群,转回九如身畔。
花无媸见花生欲来便来,欲去便去,视天机宫一众高手如无物,探感大失脸面,冷笑道:“九如和尚,你教得好徒弟!”九如拈须笑道:“不敢,不敢。”忽赤因鼻间哼了一声,高叫道:“你便是九如吗?我在西方就听过你的名字。好,你来,咱们较量较量。”九如并不理会,觑了梁萧一眼,笑道:“梁萧,和尚听说这此间聚会,顺道瞧瞧,你怎么也在这里?”梁萧摇头苦笑,不知从何说起。赵呙指着天机宫众人,大声道:“他们合起来打叔叔,忒不要脸。”云殊已听到赵呙声音,此时看清他容貌,心中讶异:“圣上怎么到了这里?是了,定是被梁萧那厮裹挟而来,只怪我一时大意,未能瞧见。”
花生见梁萧四肢被缚,血流满面,不由生起气来,叫道:“梁萧,谁打了你,俺给你出气?”忽赤因见九如师徒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勃然怒道:“小和尚,我自与你师父说话,你多嘴什么?”花生正自生气,圆眼一瞪,顶嘴道:“俺自与梁萧说话,你多嘴什么?”忽赤因大怒,狠狠瞪他,赵呙想起他吸食人血的模样,心里害怕,在花生耳边低声道:“光头叔叔,他咬人脖子,是个大大的坏人。”花生一点头,将赵呙交给交给九如。纵身跳上台去,走向梁萧。
忽赤因伸臂一拦,冷笑道:“小和尚,你做什么?”花生道:“俺要救梁萧,你让开些。”伸手在忽赤因小腹上一推。忽赤因有意卖弄,也不格挡,气贯全身,好似铜浇铁铸一般。哪知花生一推不动,猝然加劲,忽赤因但觉巨力迭起,一重接着一重,不由得身子一晃,倒退两步。他呆了呆,喝道:“小贼秃你好。”
一拳直奔花生面门,花生一旋身,挥拳击他腰胁,忽赤因矮身出腿横扫,花生大喝一声,也随之出腿,双腿一交,忽赤因又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心中大凛,呼呼两拳,击向花生胸口。
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斗成一处,西方群豪撕破嗓门,都给忽赤因打气,台下宋人恼恨忽赤因残杀同胞,只盼他败落,纷纷替花生助威。呼喊声中,台上二人斗得越发激烈,只见一个高大魁伟,状若擎天巨神;一个矮小敦实,仿佛矮脚罗汉,身量看似悬殊,但拳脚相加,却是不分高低。忽赤因出手虽快,但花生却每每后发先至,逼得他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片刻间,已被逼到木台边上。忽赤因情急大吼,忽地故技重施,一掌扫灭火把,又将一名南朝武人抓在手里,未及吸血,身后风响,肩上已着了重重一拳,喉头发甜,血没吸成,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当即纵身狂奔,哪知花生使出“三十二身相’,,一晃身,抢到他身前,一招“马王飞蹄”,踹向忽赤因小腹。忽赤因躲避不开,只得抛开怀中之人,腾出双手,却不料花生原是虚招,左手探出,早将那名南方武人轻轻巧巧夺过,丢在一旁。那人自鬼门关走了一遭,站在当场发了阵抖,忽觉裤档发冷,低头一看,敢情已吓出尿来。
忽赤因被花生处处进逼,脸上无光,霎时间发声厉吼,又抓一人,想要吸血长力,但他快一分,花生也快一分,他每抓一人,花生立时夺回。反复再三,忽赤因被小和尚逼得团团乱转,心中怒极,索性不再吸血,全力出掌。转瞬间,二人各凭神力,笃笃笃连交十掌,掌掌重逾泰山,声如沉雷,其势便如巨象相搏。
忽赤因气力每衰,必当吸血补充,此刻遭逢强敌,消耗既大,却又无血可吸,二十掌一过,渐感力怯。花生则是敌强一分,我强一分,“大金刚神力”自给自足,不假外求,一时拳风呼呼,越斗越勇。二人此消彼长,斗得数合,忽赤因出手稍缓,被花生觑得亲切,忽地探手,扣住他左臂肘弯“曲池穴”,向外一扭,忽赤因运劲回夺,花生顺势从他右胁下钻过去,手成虎爪,扣住忽赤因“至阳穴”,劲透五指,忽赤因浑身顿软,偌大身躯已被花生高高托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旋得三旋,花生喝一声:“下去吧!”直摔到木台下去。忽赤因昏头胀脑之间,摔了个唇破牙断,满口是血,半个脑袋尽都肿了。九如拄杖旁观,冷冷笑道:“小黑魅功也不过如此!”
南方群豪恨极了这吸血怪物,见此情形,轰然叫好,若非碍于云殊面子,早就一拥而上,将忽赤因生拉死裂了。那些胡人慌手慌脚抢上前来,将忽赤因拖回医治。
花生打走忽赤因,纵身向梁萧抢到,忽觉劲风掠来,却是贺陀罗拳劲到了。花生未及抵挡,忽听九如哈哈笑道:“臭毒蛇,咱俩也来亲近亲近。”手中木棒若怪蟒出洞,嗖地探出。贺陀罗只得放了花生,掣出般若锋,反手一截。九如手中木棒搭上般若锋,顺势旋转,贺陀罗虎口发热,兵刃几乎脱手,当即拳势忽转,击向九如怀中赵呙。九如闪身让开,啧啧笑道:“贺臭蛇,你这手段还是如此下作?”贺陀罗阴沉着脸,右手舞开般若锋,左拳却尽向赵呙身上招呼。
花生见贺陀罗被师父缠住,转身蹿到梁萧身前,抓住“囚龙锁”运劲一拧,哪知那紫黑铁锁竟是纹丝不动。花生一愣,方要运劲再拧,忽听背后细响,似有物事破空而来,只得放开枷锁,信手一捞,但觉人手轻飘,摊开手掌,却是一枚细长松针。
九如一棒迫开贺陀罗,目视黑松林,笑道:“老穷酸,你来便来了,何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嘿,莫非怕老婆不成?”只听松林中飒然一响,公羊羽鹑衣蔽履,飘然踱出,冷笑道:“老贼秃,你只顾卖弄嘴舌,不怕入拔舌地狱么?”身形一晃,落到木台之上。花无媸见他出现,面色顿转苍白,双眼盯着公羊羽,似要将他刺穿一般。花清渊望着父亲,也是手足无措。云殊正自束手无策,忽见公羊羽亲至,精神一振,叫道:“师父。”公羊羽冷哼一声,昂头望天,并不理会。
九如笑道:“老穷酸说得妙,这就叫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正是和尚大慈大悲,哀怜世人的写照。善哉,知我者,穷酸也。”公羊羽啐了一口,冷笑道:“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九如笑道:“穷酸你不要掉文。和尚只是问你,你到底帮着哪边?”公羊羽冷然道:“总之不会帮你。”九如道:“依和尚看,你们杀了梁萧,也是于事无补,留着他,倒有许多好处。”公羊羽略一默然,缓声道:“若是寻常错失,却也罢了,但聚九州之铁,也难铸此一错,不杀此子,无以谢天下。”
九如大头连摇,说道:“不然,大宋奸佞当道,国势不振,大敌当前,却让三尺小儿登上帝位,号令群臣。反之那忽必烈为人干练,内有聪睿之臣,外有虎狼之师。不比其他,比比国君的能耐,两国强弱便不问可知了。诚所谓:‘鹰隼之侧岂容燕雀安眠’。元人固然贪得无厌,但大宋败亡,也不乏咎由自取。
倘若将一国之亡归咎于一人身上,未免太过牵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