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个无为而治,养生遁世穷万物,自在是自在了,大约忘了还有人心一说。人心一物缥缈虚幻,也更加难猜,有人慷慨当歌,提壶温酒,唱着易水不寒,走一趟没有归途的路,也许只为了还那天雨中萍水相逢里一盏烫了嘴的酒;有人看似父慈子孝,背地里却掺了砒霜下酒,只恨不得死的早些,早早看那魅人儿的小娘投怀送抱;有人一起偷鸡摸狗,一张饼分着吃,一碗水分着喝,挡过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龟公老鸨的洗脚水和街头巷尾那些抢食吃的肮脏刀子,脸上留着一样的伤疤,有一天却为了一颗银子,或许还有那只带着花香的手帕,刀尖和刀柄也分了向对;有人凡事都忍,忍到这个世道都来欺辱,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到了冲冠一怒之时,就连这世道都怕的唯唯诺诺,只不过知道的晚了些,原来这所谓的世道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贱货。人心最是多变,道家求炼心,有人能炼,有人不能炼,有人炼的好,有人炼了还不如不炼。
儒家正心,佛门明心,道家炼心,儒家治世,仁礼安邦,佛门治心,万法皆空,道家治身,无为自然。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书李落看过不少,也用过不少,道理谁家都在说,自然也没有什么人能用一家之言把世间所有的道理都说尽了,有人心的地方,从来都是利我者用,废我者弃,表里如一的贤人君子并非没有,只是这些人到最后能留下的也就只剩一个名字了。
五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有人说才分天地人总属一理,教有儒释道终归一途,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李落想了想,自己多半还没这个本事。
这真是个让人恶心的世道,李落揉了揉眉心,冲着面无表情和一脸忧色的米苍穹常公公两人笑了一笑,都已经是这样一副光景了,怎么还是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就觉气闷。
皇城在望,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
李落轻轻低吟:“文物荟萃,千秋帝都。”米苍穹看了李落一眼,微微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
卓城此地得天独厚,东是官山,重峦叠嶂,陡峭峻拔,成为东面的天然屏障,有“重峦俯索水,碧嶂插遥天”的磅礴气势。
北临昆江,东探索水,没有逶迤延绵的崇山峻岭,却有波澜壮阔的大江大河,这座卓城,守着昆江和索水沿岸最大的渡口,宛若一尊远古大神,俯视两岸三地的人间大地。
卓城雄据,有水环绕,名为沉香,其实沉香只是入城之水的一个统称,到了城里,沉香还有泾、渭、刿、灞、澧、涝诸水的分别,宛如晶莹闪烁、流苏飘荡的珠串般环绕萦回。这些河流犹如一道道的血脉,既给卓城提供丰富的水源,也使卓城的往来去留增添了活力。卓城自古就是帝王州,正因种种战略和经济上的有利条件,自古以来,便得到历代君主的垂青,大甘如斯,残商中山亦如此。
甘太祖李夏收拾诸雄割据的乱局,定都卓城,开创出一个百年间大甘五府最大最繁华的京畿大城,纵观五府诸地,也就只有余州的扬南城和蜀州的万楼城堪与比拟。
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田。
整个卓城共有南北十五条大街和东西十八条大街,轴线纵贯南北东西,纵横交错地把城内划分为一百余坊。其中贯穿南北东西之间的大街构成卓城内的主干,其中最宽敞的是还不算朱雀大街和青龙大街,而是玄武道,阔达四十丈,馀者虽不及玄武道的宽阔,但动辄数十丈的街道比比皆是,其规模亦可想见。
官道很平整,战马走的异常平稳,李落微微眯着眼睛,忽然想到要是有一天城门换了大王旗,又是什么人会再走一趟脚下的青石路,一先一后,不知道会否有一天隔着不同时空的这样的两道身影合而为一。
“今天要从皇城正门进吗?”李落诧异问道。大甘皇宫的正门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开,若非别国朝贺,或是祭天大礼,平常时候皇宫正门都是关着的,只开左右两侧的侧门供百官朝臣出入。
米苍穹依旧没有吭声,倒是常公公似有古怪的看了米苍穹一眼,笑颜低语道:“这,小人过来的时候皇城正门的确开了,前些日子有西域三国使节入城,约莫着圣上该定日子见见了,要不然兴许就是内务府或是太府司有什么出入皇宫吧,咱们借个道,能早些进宫,省得耽搁工夫,不过米公公应该知晓的清楚。”
李落哦了一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米苍穹,点了点头,似未留意。
百丈外就是皇宫正门,宫门里外有人影晃动,来去匆匆,形色颇见仓促。李落看了一眼,并未在意,皇城正门不比别处,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皇子王孙,若是逗留太久便有可能获罪,罪责不大,但也不小,朝野非议最是讨人嫌,等闲没有人愿意惹来这等祸事。
也许是一路上的气氛太过古板,宫门越来越近,米苍穹的脸色倒是稍稍和缓了少许,解了几分冷漠,淡然说道:“这一年到头皇城正门打开的光景屈指可数,非得等着异域番邦前来朝贺,要么是拜天祭祖的时候,别的时候可就很少开了,不过也有例外。”
常公公笑问道:“什么例外?”
米苍穹板着脸,了无生气的回道:“大甘圣祖训诰中白纸黑字,常公公得闲自己去瞧瞧。”
“自是该去。”常公公面不改色,点头应声。
李落神色如常的遥望宫门,似乎在想什么,不曾听到米苍穹和常公公两人的言语。有禁军将士牵马,不算信马由缰,倒也省心,而且禁军将士的脚程不弱,不过半刻,皇城宫门厚重如山的压迫之感就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