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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尘雪手指点在他掌心,毫无意外地,下一刻就皱了眉。

    灵力流失得没剩多少了……

    不怎么明晰的眸光从半垂的眼缝中投落出去,医尘雪睨着眼前的人:“上仙,谁算计谁?”

    同他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已经是反常,刻意惹着他说话,便是算计了。

    想让他分不出心神去注意别的。

    “我算计你。”司故渊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又伸手去牵他蜷在袖袍下的手指,语气温沉,“别怕,不会有事。”

    闻言,医尘雪唇抿得更紧。

    若是无事,那血腥味就不会遮不住,反叫他闻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医尘雪才问:“伤哪儿了?”

    司故渊没答话,但医尘雪知道他的意思。

    不给看……

    刚被顺了毛的人气得眯了眸子,泄愤一般抓着司故渊手指,却又顾忌着什么没用太大力道,矛盾又别扭。

    司故渊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拇指指腹从他唇沿上抹过去,似是要将那条线抹得柔和一些,又似是某种安慰。

    “在山下的时候,突然很想见你,在那片冷松林里没有逗留太久。”

    听见这话,医尘雪微垂的眼眸动了下,视线从自己唇上的那根手指往上移了些,落到了司故渊开合的唇间。他听见司故渊说:“好不容易见到了,别难过。”

    医尘雪不应声,他不信司故渊说的。

    因为司故渊身上是冷松香,不是那些不好闻的味道。

    但下一刻,那些“不怎么好闻”的气味就窜到了鼻尖来。

    那是司故渊清缴邪魔妖物时沾惹上的,他只闻过一次,后来就再没闻过了。

    这次是第二次。

    “是为了盖住这些,才遮不住伤。不是因为伤得很重。”

    司故渊慢声说着,又低头吻了下他的唇角,带着点哄的意味。

    久别之后的亲热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更多的是思念,显得小心翼翼又弥足珍贵。

    医尘雪依然很安静,并不说话。

    却在司故渊退开的一瞬,主动抬了头,有了索要的意思。

    司故渊阖了双眸,只手扶住他的后颈,鼻尖的气息交缠,紧扣的手指间,是阔别已久后无尽的眷恋。

    但这个很长的吻里,总是有人要乱了心神的。

    某一瞬,司故渊邃然睁眼,很轻易便瞥扫到了医尘雪微扬的唇角。

    再往下,便是腕间不知何时缠绕上的细丝。

    “算计我?”司故渊微蹙了眉梢。

    “这叫礼尚往来,上仙。”医尘雪语气极为骄傲。

    有了那缘线,他便能知晓司故渊身在何处,又是否安然无恙。

    寻常命仙的缘线好断得很,他种下的这根却要等到人死缘灭,才会消失。

    不过,当时的医尘雪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是他亲手拽住了那根缘线,强留了他和司故渊的那些羁绊,以至于哪怕轮回转世,他们依然被冠以了与前世一样的名姓。

    迎来了一场他以为的,素不相识的重逢。

    第70章 人情

    说来悲哀, 命仙受人跪拜供奉,予众生福泽,香火繁盛, 寿命永昌,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个无挂无碍的悲悯模样。但少有人知道,有的命仙终其一生, 都困囿于自身不得解脱。

    一眼窥命格,一念动生死。

    凡人说及此总是羡慕敬佩,却不知这样的能力于命仙而言,既是恩赐,也是枷锁。

    命仙窥见的众生里,包括他所爱之人, 也包括他自己。

    明知劫难,却不能阻止。

    往往这时医尘雪就会想,也许一无所知, 才是幸事。

    所以他从不为自己卜命, 一次都没有。

    山下人说他无挂无碍,不沾凡尘, 是位遗世独立的仙客。

    他曾也觉得这样的说法没错,修了卜术之人,大都无欲无求, 将世间一切看得很淡。

    敬畏生死,却又漠视生死,便是命仙。

    医尘雪不为自己卜命,也从未逾矩, 试图修改别人的命格。

    直到他于苍苍云山, 冷雾寒松间, 微仰着头窥见了一个人。

    至此,他满身挂碍,再不能消。

    相由心生,有了顾念,他便不再只是凡人口中的命仙“无相”。

    他也有俗名,有来处,有来时。

    他生于明殊十一年,隆冬大雪,从医姓。安降于凡尘之中,一个叫青枫的地方。

    “医尘雪”这个名字,他从出生就带着。

    可人人都只唤他“无相”,即便是至交好友,也很少有人叫过他的俗名。

    但小坐林里,那位性情孤冷的剑仙却时常叫他的名字,听得多了,他就忘不掉了。

    他曾偷偷为司故渊卜过一次福祸,并不是什么吉兆。出于私心,他试图阻止那次灾祸的发生,但最终没能成功,司故渊反而因此受了更严重的伤。

    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窥见过司故渊的命格。

    命仙有权选择不去窥见谁的命格,他能断了自己的那条线,也能断了司故渊的。

    什么都不知道,便无所谓忧心害怕。

    然而,算无遗漏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医尘雪不是不知道生死有命,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命数来得那样突然和急切。

    他甚至还没能好好的道别……

    那一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