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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颜忍不住咳了一咳,且瞄一眼身旁的桃树。

    少绾自树上摘过一颗桃子,终是有些感伤,“阿折,你晓得么......我回来的第一日,他就同我说,沧海桑田,他终是做不到了。他既做不到,也不冀望旁人能做到,我那时不晓得他说的是谁,只听了很是伤心,他明明说了要等我,怎的睡醒一觉,就变了样?他将轩辕剑递给我,他说,你若是生气,大可以砍上两剑,只那件事,确然是不能了。我很是感动,于是乎——”

    折颜有些动容,“于是乎原谅了他么?”

    少绾咬一口桃子,很是淡定,“于是乎真的砍了他两剑,果真很是解气。”

    “……”

    折颜抬手拍一拍身侧已怒到掉叶子的树,对着它劝阻,“淡定……”

    少绾不服气道,“我原想着,等我醒来时,便能同他在一处,再没有天族,翼族,可眼下,显然是白睡了!且他当年在菩提河上刺我的那一剑,可没留情!我越想越觉得,这番亏大了,这些年赖在昆仑墟不走,也是想着多吃他丫几顿,权当回一回本!”

    折颜拍一拍她的肩,颇有些看好戏,“唔,你这番想法,也很有道理。”

    少绾叹口气道,“我那时不晓得他刚同旁的部落战了一场,那两剑,终是砍得有些重了,且那时恰好他的一个弟子回来了昆仑墟,也不知怎地,见过了她,伤便越发的重,我那时仍不大意识到什么,只觉得约是二人命格不太合。后来反应过来时,很是拍了拍脑袋。”

    第16章 等日月再转积雪成川 思念入涅槃

    “后来没多少年,便发生了那件大事,墨渊的十六弟子白着脸进来同他禀报时,我在一旁听了一听,听完觉得三观已不大正。我实在不能理解眼下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咱们那个时候,孵出个后代何其不易,便说父神同母神,几十万年也只得了墨渊这一脉子嗣,性命原是这般珍贵。”

    她默了一默,“只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一说我的想法,他已提了剑离开昆仑墟,那时,我方意识到一些端倪。他提着剑去的第二日,我念了个决去天宫寻他,见着时实在惊了一惊!三十三处宫阙,浩荡庄严,他浑身浴血,从前欺凌过他那小弟子的,他动手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眉间一丝难得的忧郁,回头看折颜一眼,“你晓得么,那一刻,我竟有些怕,我识得他这几十万年,只这一回,也忒不淡定了!我心想着,约莫是完了,已有人将一棵凤仙果种进了他的心里,只种的那人,却不是我。”

    折颜叹气,瞟一眼身侧的桃树,终是坦言道,“你猜得不错,只这棵果子,却不是初初生根发芽,实际已是暗恋了万儿八千年了。”

    少绾听得很是吃惊,片刻哀哀长叹一声,“我也猜到了几分,他那时提着天君按在诛仙台上时,同他冷冷的说了一句话,话里隐着痛,他说,你们得了旁人万万年捧在手心里的,还以为是旁人丢下不要的,可是么?!”

    折颜苦笑一声,“墨渊他,心中从来都是有一处底线的,一旦碰到,伤心彻骨,且天君这一回苟且得,委实过了。我眼下倒是好奇,你这番竟显得颇为沉静。”

    她咬一口桃子,默默总结,“原也是想动手的,只被你们的战神吓了一吓,一时忘了。说实话,惋惜是惋惜了些,只这些虽也算我的徒子徒孙,却没一个我能认得,实在也挤不出什么眼泪。”

    折颜安慰的拍一拍她的肩,“往后你在这天地之间孑然一人,到底凄凉了些。”

    老祖宗笑一笑,咽下一丝不甚明显的伤感,“我识得墨渊前,从来都是一人来一人去,倒也习惯。况且,我那菩提河下还埋着些故人,倒也不算孑然一身。”

    折颜拍她肩的手一僵,心头咯噔一响,“你这话,我不大听得明白。”

    少绾抓起他的衣摆随意抹一抹手,“昔年我去时,手下的一些将领寻死觅活,偏要与我同去,我也不大忍心,便使了个昏睡诀,将他们暂且埋在菩提河下。我醒来时,见他们睡得香,也没吵醒。”

    老凤凰咳一咳,仍力图着镇定,“你埋了,多少人?”

    少绾略略掰一掰指头,“左右三十多……万吧,说到底,这些才是我嫡亲的徒子徒孙。”

    她说罢,见他一时吃惊得青了脸,又免不得翘着腿嘲笑道,“你们这些神仙,倒也单纯,你想啊,当年我翼界兵力远在天界之上,若非我临睡前带了一些兵去,你们又如何跨得过菩提河,将翼族驱赶至眼下这方寸的地界?”

    “……”

    “……”

    折颜苦笑一声,他既觉得可笑,又觉着天君此番很是可怜。

    到底是机关算尽,却不防天外有天。

    他皱眉半晌,终是长叹,复杂看她,“少绾,幸好你是这翼界的始祖,我到底,还是放心的。”

    少绾支着头无奈道,“若是墨渊他从了我,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万分心,只那日他提着剑离开昆仑墟时,我望着他的背影,已有些寒了心。我眼下只想着,哪日揪出他那小弟子来,也砍上几刀出一出老气,左右夺便夺了,怎的还敢不珍惜?”

    折颜点一点头,替她满了酒,且变出一把尺宽的刀来,十分正经的同她说,“你且砍一砍这桃树,权当砍到她了。”

    少绾不凉不淡的哼了一声,仰头灌下酒去,且随意抹了抹唇角,到底,没去接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