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封寒倒是有心思胡思乱想,油灯在熄灭之前,总是会突然迸亮一下,形如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眼前诸人,会否也是这个境地。
李落忍着阵阵头疼欲裂,鸣鸿一割一引,将一个木讷的异鬼一斩而断。断成两段的异鬼躺在地上,不知道疼,没有喊叫,那两段断了的躯体忽然扭动起来,然后一正一反,前后颠倒的拼凑起来,身上那些看上去衰败不堪又极其肮脏的丝线将断处笨拙的连了起来,然后就见这本该只剩下抽搐将死的异鬼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模样丑陋不说,这举止姿势别扭的能叫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说不出的恐怖和恶寒,只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不忍再看第二眼。
李落脚下一个踉跄,右手有些发麻,从一开始到现在,李落大约还记得“死”在自己手上的异鬼应该有一百七十三具,有的一刀两断,有的身首异处,但好像没有一个在被鸣鸿割引之后就安安稳稳的尘归尘土归土,满地的残肢断手,还有那些碎了的躯体,一块块,一团团,就在五人眼前拼凑起来,不管好看与否,不管对错,便是一个躯体接上三只手一条腿也是常有之事,只要能动,便会一个一个或爬或走,围向几人。
李落换了一口气,左手的寒玉短刀也对眼前这些异鬼失了效用,远不如鸣鸿锋锐。李落一刀枭首,断了一具异鬼头颅,趁着异鬼复生的工夫跃上一块大石,环目四顾,还好,人都在,不曾走远失散。冷冰掌中剑芒清亮如初,剑芒过处,就有异鬼身首异处,护住丈许方圆之地,也将壤驷阙护在其中。
斛律封寒从一侧靠了过来,与李落背心相抵,吐了一口浊气,喘着气说道:“这东西这么多,怎么杀都杀不完,还能起死回生,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
“壤驷姑娘怎么说?”
“问了,她也不知道。”
李落沉默,斛律封寒言外之意是分头破围,依几人的武功,怎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只是这样一来,吸引异鬼注意的人定然凶多吉少,只怕会落得早先进山的草海将士一样的结局。
“嘿,你身边那个黑衣人什么来头,果然厉害!”斛律封寒挥手用刀鞘磕在一个异鬼头顶,入耳的声音没有骨裂的松脆声响,反而是一种如击皮革的闷响,异鬼一个倒栽葱落下了大石,当然没有死,几息之后,又再蠕动起来。
李落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黑衣侏儒,此刻站在一块断木上,黑衣下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好似有无数条蛇形之物在黑衣下游动,望之生寒。黑衣下,时而瘪,时而饱满,起伏不定,那侏儒却是好半天才会挪上半步,身前一丈外一群异鬼围了一个圈,将黑衣侏儒和这个圈子外的异鬼隔了开,自相残杀,每每有圈中异鬼身躯残破不全的时候,黑衣之下就有异物游动,顷刻间便再从圈外的异鬼中抓来一只填补缺口。登峰造极的傀儡术,李落暗自庆幸,万幸是友非敌,倘若这群异鬼中多出一两个这样的高手,此行命将不久矣。
黑衣侏儒看似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但李落也知道凡世间武学,一经施展必将损力,就算是道家绝学最擅长借力打力的斗转星移也不例外,只是快慢难易的分别而已。黑衣侏儒武功绝顶,一样有力竭之时,而且飞鹏堡的天字杀手,李落很难断定这黑衣侏儒就一定会为自己卖命,若是性命攸关,说不得也会抛下诸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魔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斛律封寒闷哼一声,冷冰的剑也顿了一顿,被两只异鬼闯了进来,好在壤驷阙眼疾手快,将异鬼扫落出去。
“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斛律封寒大恨,只想把藏在暗处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只是那人心思歹毒,操弄着不计其数的异鬼上前送命,自己却躲在暗处,不露半点破绽。
声音飘忽不定,前后左右,就连头顶李落几人也没有放过,却没有找到丝毫线索,就好像这声音是凭空出现的。李落也曾怀疑眼前异鬼当中可能混入异人,数番试探,也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再之后,不过盏茶工夫,就已身处如此困境。
不能再拖下去了,等到众人力竭,再想突围难于登天。李落清啸一声,将魔音压了下去,朗声说道:“斛律将军,你和冷兄,壤驷姑娘先走一步。”说罢,李落一个纵身,到了黑衣侏儒身侧,沉喝道,“我们替他们引开这些异鬼。”
黑衣侏儒没应声,嘿嘿怪笑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却也不掩笑声中的不屑和冷漠。
李落一滞,闷声说道:“我加银子。”
“多少?”
李落气闷,喝道:“你说,若是不离谱,我绝无二话。”
“嘿,那就出去之后再说,让他们快走,我撑不了太久。”说完之后,黑衣猛然一鼓,又再一缩,连番三次之后,黑衣如伞一般扬了起来,不等李落看清黑衣下的真容,一阵尖利至极的叫声响了起来,震的李落眼前阵阵发黑,失神之际,黑衣飘落下来,将侏儒罩了起来,而后场中局势骤然一变,数不清的异鬼忽然发狂的撕咬向身边的同胞异鬼,少说也有数百上千之多,林中一时混乱不堪,这些异鬼再也无暇顾及李落五人。斛律封寒也不恋战,飞身跃到冷冰和壤驷阙身侧,低喝道:“走!”
冷冰抬眼看了看李落,李落点了点头,冷冰颔首示意,冷声喝道:“带好她,跟紧我!”说罢,剑气如虹,将挡在下山路上的异鬼一一挑开,如烛龙出世,蛮不讲理的将剑芒所及诸物悉数撞开。
斛律封寒与壤驷阙也不再迟疑,紧紧跟着冷冰往山下而去。壤驷阙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李落返身跃回异鬼群中的背影。